日前顷诵手示,已具悉一切,奈何因羁琐务,迟复为歉。
旬誉来使,递新王旨,欲与为亲。众男间,圣意在吾。承蒙隆宠,不假深思,唯欣而允。
恐汝介怀,谨此书奉,误烦惠答。
另,敝体如常,免念。
海天在望,不尽依依。
世愚兄涅顿首
七月十五灯下
段涅竟然答应夏王与旬誉和亲了!这一字字一句句,真可谓诛心之言。就算圣命难违,但也不用、不用这样特意告知齐方朔吧,简直就像要故意气他一般。
明明知道他会介意,为何言语之间还要表现的那样无所谓?
我不禁想到上个月在门外无意间听到的对话,越惊鸿说齐方朔的信段涅连回都没回,是因为齐方朔没有带回他要的东西。
他要的,自然是能治好他身体的度母白莲的莲子。
若是知道齐方朔是经历怎样的危机,九死一生从火曦岛回来,他还会舍得那样责怪他吗?
在他眼里,齐方朔的命就这般轻贱,连颗莲子都不如吗?
我按着胸口金莲印的位置,五指越收越紧,将衣襟不自觉揉成了一团。
猛然间,有什么跳动了一下。
我暮地一惊,忙扯开衣襟查看。只见胸口平整光滑,金莲印一如既往地缓慢绽开着,并无奇特之处。
方才难道是我的错觉?
掌心贴在金莲上又仔细感受了阵,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处,我才犹疑着将衣襟重新整理好。
来到窗边,我将窗户挑开一条缝,齐方朔和越惊鸿果然在凉亭中谈话,一丈内只有齐英随侍在侧。
看了会儿,我将窗户阖拢,转身又回了床上。
视线扫过一旁的小几,几上摆放着一只青色的茶杯,里面盛着清澈的茶汤。我举起杯子,放在鼻下嗅闻了一番,没有异味,应该不是先前那只杯子。想到这里,我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星的记忆,似乎是昨日金莲印发作时齐方朔压着我要把什么东西往我嘴里塞。那会儿身体痛得发狂,不仅不配合,还想对他动手。期间种种,回忆起来简直让人无地自容。
为我这样劳心劳力,齐方朔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啊。
以前我与程小雨说这话,他笑我太天真,要我凡事留个心眼,不然被人卖了都不知道。但以齐方朔这样的身家,他在我身上又能谋取到什么呢?我一个小人物,身无长处,能值几个钱?
将杯里的凉茶一口口喝尽,心中是无尽的熨帖夹杂着淡淡的惆怅。
熨帖是因为齐方朔,惆怅……自然也是为他。
我现在能待在他身边,全靠身上的金莲印,但如果智深大师找到了破解之法,我与他便再没有一起的道理。这样想来,我竟不知道是期望破解之法尽快出现,还是期望它晚点到来好了。
怔怔望着空杯子发了会儿呆,仿佛要将它瞅出个花来。
还是早点找到吧,早找到我也早点解脱,趁一切还来得及。再晚点,我可就要伤筋动骨,拔出来连血带肉了。
将杯子放好,我双手枕在脑后,仰躺在床上,翘着双腿开始不着边际地瞎想。
齐方朔总有一天是要成亲的吧,就和六皇子一样,他也会找一个身份相当的女子生儿育女。
会是谢小姐那样的吗?或者是哪个夏王的女儿,六皇子的姐妹?
到那时,我又在哪里?我是会隔着热闹的人海,远远的看他一眼就满足地离去,还是会在夜晚拎着酒壶远眺侯府的方向,为他的洞房花烛黯然神伤?
也有可能,根本没有我。
……有很大的可能,我早已不在。
哎,上次打算给师姐的信找个时间再写一下吧,顺便什么时候跟齐方朔沟通一下,万一我不治身亡了,棺椁要往哪里送,送给谁这些问题。
还有宋甫,要是死前我将背后的秘密告诉齐方朔,不知他愿不愿意替我杀了宋甫,有了前朝宝藏,兵马粮草都不再是问题,到时候哪里还用怕区区三皇子?虽然地图只有三分之一。
想着想着,困意涌来,稀里糊涂又给睡了过去。
用晚膳的时候,仆从特地将我叫了起来,说我睡了一天,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。
我在房里遍寻不到齐方朔,料想他没走远,问了仆从才知道他一直呆在凉亭内,自从越惊鸿走后便要了酒独自斟酌,已有一个下午了。
我一听连饭都顾不得吃了,穿好衣服就往外走。果然,远远就看到齐方朔一个人在喝闷酒。
就为了个烂人,喝个屁!
我走到他面前,一屁股坐了下来,拿过个酒杯往石桌上一磕,道:“给我也来一杯!”
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我:“你喝什么?”
“我心里也不痛快。”
他未作多言,当真给我杯子里满上了酒。
照理说他喝了一个下午,除非是千杯不醉,不然早已应该有些醉意,我看他却面色如常、口齿清晰,实在不像醉了。
但……若是千杯不醉,何苦借酒消愁?
我摸不清他的状况,一杯一杯喝着,不知不觉就喝得有点上头了。
“其实,有什么不痛快的……说出来就好了,你别憋在心里,这样大家都……都不痛快!”
齐方朔这酒初尝温润,让人不自觉就会多喝两杯,等酒劲上来发现不对,早已为时晚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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