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,笔挺的身姿,如果没有看衣着,光背影看上去有种让人混淆性别的意味。
冷清的过道里,突然在廊的尽头出现一盏青灯,和细碎的脚步。等到脚步声渐近,就传来女子和男子的交谈声,原来是敛秋和一个白袍深衣的长胡子男人。
“先生,真抱歉把你留到这么晚,都怪那小丫头,竟是个连药也不会熬的,我又刚好没在。如今二门已经下了,难得您也体恤我们这做下人的···”敛秋提着灯,边走在前方引路,一边回过头略带歉色地对那男子说。
“不妨,不妨,不过与人方便。”男人捋一捋胡子,轻步提脚跟在敛秋后。
“东南角门就穿过这条游廊就到了,先生,当心点,小心脚下黑。”敛秋陪笑道,突然,风声沙沙响动,一个黑影就从林竹间蹿到了游廊上。等烛火一点一点照亮面前小小的苍白的脸蛋时,她愣了愣。
“···颜夕?”
“敛秋,我就想问问,六姑娘的头发怎么了?”颜夕心底其实是挣扎的,这几天伏在六姑娘往常淘气偷出府的角门过道旁,就是看看是否有机会接触到她。如今被贬成低等下人的她是不能随意进出姑娘的院子的。
敛秋蹙紧了眉头叹息一声摆了摆手势示意她留在原地等待,她提灯领着大夫出了角门,原路返回廊道的时候,神色已经恢复平静。
“颜夕,我知道让你在南苑綄衣着实是委屈了,尽管你是无意的,但姑娘确实是因你而受伤了。”敛秋如今已经可以语气平静地与她说话,换着一个月前,赤诚护主的她绝对会迁怒于她的。
颜夕抿了抿唇,始终如一道:“我只想知道,六姑娘怎么了?”
“姑娘的鬓皮伤了,大夫给她上了药,没多久就结疤了,可惜···疤褪掉之后···大夫说伤了囊根,大概···再也长不出毛发了。”说到最后,敛秋神情黯淡地垂下头叹了叹气。
“这个事情,姑娘已经让我们隐瞒起来了,不想传到老爷耳中,所以,你最好也不要说,那是为你自己好。”
颜夕伫立在原地,目送着那点被提着的火光在一片竹叶清香中愈走愈远,他始终也没有迈离一步。
☆、第5章
他还清晰地记得,那夜也是在竹影斑驳中,他伏在父亲的窗棂下第一次从父亲的忠仆口中听到都御史、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的名字,那时也不过是偶然间窥听见的。
那名忠仆让他父亲赶紧携上老少离开,可他父亲很坚定,他说:“逃?普天之下莫非皇土,我能逃哪去?而且那么一大家子要走谈何容易?何况清者自清,我根本就没做过,蒋大人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,我愿意留下一赌。”
结果,他父亲还是赌输了。
临官府的人来抓人时,一个从小伺候他长大的小厮代替了他,他娘把他易装当成是幼时夭折的孪生姐姐。
那天蒋微醺从青楼鸨母手中把他救了过来,他是心存感激的,但当他得知她是大理寺卿的女儿时,他的那点感激逐渐被仇怨取缔。
一家五十七口人!磔杀的场面有多惨烈,他不用亲历现场,只消在牢里听那些嬉皮笑脸的狱卒把酒言欢就能清楚了解。
他初时听得狱卒们说时,远远地瞥见了他们的酒菜,顿时胃部抽搐泛起阵阵酸液,然后就是翻天覆地的疼痛和暗黑。醒过来的时候,他在一位堂长嫂的怀里,他长嫂抽抽泣泣地告诉他,他娘半刻钟之前自挖双眼失血过多而亡,尸体已被拖出去了。
听说,那天老天怨怒,下了场狂风雷暴。
听说,血都多得流到了田间,庄稼作物都沾上了血腥气。
听说,邻近几个省的刽子手都来了,依然凑不够,还高价聘了一些胆大的屠户过去。
听说,足足下了近千刀,那一日由天微明直到深夜···
终于,那日之后,李府就剩下他一个男丁了。
可是,即使性命保存下来了,但如今憋屈在仇家充当个綄衣丫头又能当什么用?
颜夕攥了攥拳,小小的身影笼入竹影沿着青石板路返回南苑。
翌日,月落挂树梢,天色微明,南苑数间下人居住的通铺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是丫鬟们洗漱起来,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了。
三号间的通铺房间里传来了焦急的声音:“糟了,怎么会不见了呢?”
“月梅,在找什么呢?”一旁束着腰封的桃子走了过来,向蹲在地上摸寻的丫头问。
“我的铜镜!不见了!昨儿晚上睡的时候还在的···”那名唤月梅的丫头像被割掉了一块肉般难受,“花了好多银子托前堂的月清替我买的···”
“让你爱臭美,花那冤枉钱买那劳什子作甚?喏,打盆水一照不更清晰?”这时,提水盆进来的丫头把水盆往地上那么一放,搭腔道。
“嗳,你不懂,那怎么能比呢,铜镜我收着想什么时候照就什么时候照了,而且,那可比水照得清晰多了!”那唤月梅的一面沾沾自喜地解释着,一面又幽怨地往四下张望。
“你说我们整天在一块儿的,谁拿你那玩意儿啊!”还坐在榻上绾着发髻的圆脸丫头不屑地仰头道,语气虽是不屑,但心底多少还是艳羡的。毕竟这个时代铜是制钱的用料,普通老百姓有那些钱来买铜镜,还不如用作别的。
月梅思付了一会,环顾四周,突然高声道:“对了!准是那人拿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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