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去虽说是一张网,但我并不是那种成天为往事所累的人。离开贡镇,也就离开了过去。确切地说,是离开了一种年龄和心情。那片月地,那场爱所送给我的欢乐和悲痛,都已经淡若轻风,淡若涟漪也吹不起的轻风了。
喝完茶我们告辞下到楼底,舞厅正好散场,猛然间,我听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声音,我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身影。
是沁儿,她和一个女孩子正准备上楼梯。见到我,她喊雨桓。声音来得太近了,我连搭话都来不及。
天零星落着雨。一切都为我们的相遇显得漫漫地忧伤。
重新回到楼上喝茶,礼貌的闲聊中,除了她说句“你成熟了许多”这句稍微熟悉的话外,我们都是睁着眼瞎扯。什么知识社会更加反对任何意义上的代言人,中国的信息文化还停留在最低层次即物质文化。西西弗书店村上春树的《挪威的森林》卖得最火,精神外遇已经走进了白领们的任何场合——往事像一本旧日历,孤零零地躺在墙角,谁也不愿意碰。
沁儿床头挂着一个简单的风铃,没留神碰到我的头,轻轻脆脆地响起来,声音逃得很快,有那么点淡淡的遥远。我曾经听人说过,悲剧平衡着人生。几年前我无法想像,现在我总算懂得。一个人心碎的次数多了,怎样失去和得到都无所谓。
快熄灯时,我们告辞出门。
“还是有些兴奋对不对?”邵美翻过身突然笑道,“搞得问寒问暖的。不跟我说话,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呢!我关灯,你好生回忆。她虽不洋气,五官却也匀称,皮肤比我想像的还要好。”
邵美不提醒,我压根儿记不得沁儿的皮肤好在哪里。
睡在黑夜里,我眼睛睁得老大。
叁拾柒
林培为了感谢我借钱给他,诚恳地邀请我和邵美去他们家的别院去玩,顺便陪他在家休养的父亲散心。盛情难却,我带着邵美欣然而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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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(21)
东奔西跑地玩到傍晚。看完新闻联播,天色还早,我们搬椅子到院子里坐。画眉在夹竹桃上全心全意唱着跳着。两只灰灰的小兔子端端正正坐在专为它们安置的竹凳上。假山上溅下的水珠让满墙角的玫瑰和兰草青翠欲滴。铺地的鹅卵石磨得光滑晶亮。走在上面,脚底有一种被拿捏的舒适。整个庭院布置得山山水水的,自有那种求田问舍的味道。只是没见邵美说的那几株“残酷地美的罂粟”。
问林培,他说家里出了这样的事,怕人找茬,扯丢了。
林总仰靠在摇椅上,腿保留着军事学校养成的习惯,直挺挺伸着。灯草绒面料的拖鞋结实地添上宽宽的布扣子。扣得紧绷绷的,像战争年代。老式的军用皮带牢牢地捆着裁剪合适的西裤。他用肥肥的手掌毫不留情地转动着两颗钢珠,以军人那种特有的坚硬口气说:
“雨桓看来对莫扎特是下过一番功夫的。先前你对《小步舞曲》的领悟,不见得比一个专业学校毕业的学生差。西洋那边的音乐,我们这一代接触不多。几年前带文静他们去北京,听梅纽因拉小提琴,总觉得它和我们的《江河水》啦,《渔舟唱晚》啦,有某种轻微地相似的地方。人类的心灵真是相通的。据说莫扎特是一个苦难的人。唉,真是苦难造就天才。”
“我并不这样认为。苦难和天才没有太直接的关系。”我毫不客气地回着林父的话。邵美知道我天生好斗,故意咳嗽了两声,我全当没听见。林培站在一旁傻笑着,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父亲的大肚皮。
“哦?愿闻其详。”林总斜着脸盘看我,笑眯眯的。
“帕瓦洛蒂还不是天才,但他富贵得胜过欧洲的好些王子;屠格涅夫还不是天才,但他比贵族还贵族。天才基本上是天生的。后天的人为总体说来都只是修修补补。人类建得起金字塔和长城,但是能工巧匠也没办法造乞力马扎罗山的雪,黄果树瀑布的水。”我说完,林总爽朗大笑。他让保姆再端些龙眼荔枝出来,一个劲催促我,“继续说,继续说。林培比你就差远了。除了要钱和骗我的车出去疯,从来没听他这样谈论过。当年就不应该让他去你们学校自费。”
不错。我若有林培这样一个有钱有势的父亲,放着好好的衙内不当才是白痴。再说,中国儿子大多有惧父心态。这怪不得林培。我在父亲面前还不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。林培还是我们学校的散文高手呢。你不去我们学校当然不知道。对莫扎特我本来知之甚少,再谈下去肯定丢脸。而我是遵林培的命来陪他父亲散心的。先收了话题,任由老头子沉浸到商场、官场上的是是非非中,更不是我来的本意。见他这样好兴致,只得胡打乱说一些喜多郎的空灵,惠特尼?休斯顿的哀婉,约翰?丹佛开飞机上班……林总抱着他肥大的肚子听得津津有味。我说得正起劲,他的手机响了,我站起来绕到假山旁边看鱼。
邵美的父亲也是做官的,曾听她说过,当官的十有###不愿有旁人听到他的私人电话。这是我从邵美身上学到的唯一知识。
林培的父亲这几天赋闲在家。邵美受命画了幅炭精画。回独院她说;林家的冰箱里想吃的东西应有尽有,我也打着给他父亲解解闷的幌子来骗水果吃。
上个星期三,从不喝酒的林培抱着两瓶高盛酒跑到独院非要我陪他。碰巧我们系开会,我不敢逃课。他央邵美凉拌了一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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