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非抱着个篮子满心无奈,原来自己都成了韩县尉的厨子了。韩君岳倒是坐得端正,面上不冷不热,含糊地说了几句让二牛爹好好改悔,下次若再惹事,决不轻饶之类。二牛娘千恩万谢了韩老爷,又扯过吴非求他在老爷面前多说几句好话,又赶紧着走了。吴非叹着气关上门,回头就见韩君岳一双眼睛盯着他怀里那篮子,满脸好奇都不屑掩饰一下的。“……韩老爷,你这可算是搜刮民脂民膏,知道么?”
“瞎说,这叫深受百姓爱戴。”
吴非干脆翻了个白眼,再不搭理韩老爷了。这韩老爷也心满意足地又躺回榻上去歇着,左思右想刚才问吴非当官的事情。想了一阵子,又蹭下榻来,往灶间门口一站,看那炖着蘑菇小鸡的锅里咕噜咕噜冒水汽。韩君岳皱着眉头,向忙着切萝卜咸菜的吴非问道:“吴大人,你考中的时候,是多大年纪啊?”
“……别叫我吴大人,行不?”吴非手下一抖,差点切掉半根指头。
“……非哥儿?”
吴非回头白了笑嘻嘻的韩君岳一眼,“我考中那年,正是二十又二。”
这也太年轻了些!韩君岳瞪圆了眼睛,深恨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,平白找的不痛快。吴非倒像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似的,又接道:“听着好像年轻,不过我也是考了三回才中的。我记得那时跟我同年登科的,有一位你的同门,比我还年少一岁,头次去考便考中了第六名进士,端的是天纵英才……”
说这个又有什么用,是同门师兄,又不是我。韩君岳心里默默酸了一句,眼见着锅里的鸡快要炖好,却撇下这段不提,先过来帮吴非将萝卜咸菜端进屋里去。有了这锅蘑菇炖鸡,配了咸菜和蒸薯药,韩县尉的晚饭顿时有滋有味起来。二牛家的这捧蘑菇味道真是不错,吴非都连连夸赞,他自己夏天的时候也上山去拾过几次,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。韩君岳一人吃掉了小半只鸡,大概要是把今天流的血都给补回来。这一通吃完,韩君岳神清气爽,通体舒泰,捧着碗鸡汤就着咸菜边喝边又打起了吴非的主意:“吴大……哥,你那时怎么想去做官的呢?你们万花谷的弟子,不都是自在随性,闲云野鹤,最过不惯官场里的日子吗?”
“人各有志,你也说了万花弟子自在随性,有我这种向往济世为民的,又何尝不可呢?”
吴非将剩下的鸡骨碎肉慢慢挑进单独的碗里,捡了一块蘑菇细细嚼起来。“我父母本也都是万花谷中人,母亲天生体弱,生下我不久后便去世了。父亲因无法救治母亲而悲痛万分,便出谷游历行医,后来再没回来过。我小时是由父亲的师父抚养长大,待我五岁开蒙,师父也去世了……后来,我便一直跟随他的一位再传弟子学习,虽称他师兄,但也算是我的师父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韩君岳愣愣地捧着碗,不知该说个什么。吴非倒是不在意地笑笑,“我对父母全无印象。师兄长我十余岁,为人正直端方,学问极好,我的医术文章都得自他的传授。我十八岁出谷进长安,隔年开始应试,三年之后虽中了,在秘书省做了个校书的事情,算是尝过了当官的滋味,然后……你也知道的,安史叛军起兵,不过几日便天翻地覆。洛阳陷落后,长安城里人心惶惶,个个自顾不暇,我亦不敢久留,偷偷跑了出来。本想往南逃命,结果昏头转向迷了路……这就不提了,反正,还能留条命坐在这茅屋里跟韩老爷喝鸡汤,也是谢天谢地了!”
叛乱刚起时,韩君岳不过十三四岁,刚拜入长歌门不久,虽已懂得关心国运,但与师父同门谈论起来,都是大而化之的道理,听到吴非这样轻巧地说起人心惶惶,说起逃命,心里不免五味杂陈,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。韩君岳把汤碗放下,不由又重新打量了一遍吴非,想他既做过自在洒脱的万花弟子,又当过万千学子瞩目的京官,最后还能做一个种田养鸡、自耕自作的农夫,这人实在太过奇妙。吴非也正低着头,眼睫下的黑影盖住了神情,但嘴角边还是藏着一抹笑。是了,他总是好像在笑似的,既温柔,又有些无可奈何,连韩君岳那各式各样的耍赖都从不能狠下心回绝。韩君岳凑过去一下握住吴非的手,刚捧了汤碗的那只手暖烘烘的,吴非抬头怔了一下。“我……听人家说,京官的水可深了,你人这么好,做久了肯定要遇到很多糟心的事情,不做也好……也好!”
韩君岳这番话说得实在太有些孩子气,把吴非也逗得笑了。“是,是,那韩老爷是不是一心想要做地方官,直做到太守啊?”
“那可说不准……”韩君岳竟矜持起来,满脸一副畅想前程似锦的模样。吴非懒得理他,自顾把桌上的碗碟收拾起来,“好……太守大人今天流了这么多血,就免了洗碗了,明天再洗,可要记得啊?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……”韩君岳嘟囔了一句,也熟门熟路地出门去给母鸡加食。回来听见吴非问他是不是要走,韩君岳不加思索道:“今天不走了,外面冷得很,我跟你挤着睡就行了,还暖和呢!”
吴非也例行的白了他一眼,却没说什么,径自去箱子里抱了一床软被丢给韩君岳。韩老爷亲自动手去铺床,铺着铺着又回头问他:“不过,你当时从长安城里跑出来,怎么不回万花谷啊?听说万花谷的入口极其难找,堪比陶公的桃花源,战乱时也未有叛军打过去。你一个人在这里种地为生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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